林選弱桑

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

[千泉]xxx

缺糧。我餓。ALL私設。

腿肉。難吃。救救我!

 

[無明]

 

『你可以喜歡一個人多久?』

 

 

 

守澤千秋睜開眼睛。頭疼得厲害,耳朵邊流淌著晨間新聞的聲音。嚴格說來並不是什麼晨間新聞,只是穿插時事環節,流行趨勢的情報類節目。

除了能言善道的男女主持人,還邀請固定來賓,負責在播放VTR時從小窗口擠眉弄眼做些表情。明明只是短短幾秒鐘的畫面,卻是兵家必爭之地。

他睜著惺忪的睡眼,看昔日同窗扛槍,親上那火線。姣好的面龐,展露出與當年夢幻祭上對觀眾無料放送那般完美無缺的笑容,彷彿只是和某人同名同姓,又剛好長著與之如出一轍漂亮臉孔的另一個存在。

他搖搖晃晃地起身。今天確實是off,他一如既往沒有預定,手機在餐桌上,信號燈亮著,似乎有誰給他打過電話但因為轉成manner模式而沒有接通,如果有很重要的事,肯定會再聯絡吧?只有今天,就算天塌下來他都不想理睬。守澤想,於是沒有伸手碰它,只是徑直走向冰箱。

 

冰箱裡有一盤菜,某人昨天的手製料理。

帶著有點壞心眼的笑容,用菜刀溫柔地將紫色的蔬菜分切。守澤在客廳裡捏著鼻子。他光聞到氣味都噁心,又要如何叫他放進嘴裡。

茄子多好,多營養,富含維生素,礦物質和碳水化合物。某人用筷子拈著炒熟的茄子,用煽情的表情在他面前搖:你不是英雄嗎?英雄怎麼可以挑嘴?

你要這樣說,我也沒辦法,總之我是不吃茄子,但我還是要當英雄。

 

兩件事沒衝突,挑食或英雄,喜歡或拒絕。

 

他的主廚微微噘起嘴。那代表不爽。時間一久守澤就能明白。人與人之間,總有一些不需要刻意銘記,也能夠隨時隨地復甦的情緒性細節。

 

總之我是做了,吃不吃隨便你。

說完就走了。守澤也沒挽留。他們各有各的堅持,有些事情是根基,根基不能動搖,但他的心噗通噗通直跳,他知道自己有點後悔,天知道這次送走了他下一次又要等到什麼時候,他實在應該和高中的時候一樣,動員所有沒必要的熱力與精神死纏爛打,他知道管用,他知道對方禁不起糾纏,會嫌麻煩最後妥協。可是妥協之後又如何,守澤想,或許如不如何不重要,妥不妥協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應該搞清楚什麼對他才是重要的,他還要不要繼續這樣作。

 

守澤讀小學的時候家裡曾闖進過一隻貓。

他家附近治安很好,圍牆因此不算太高。

不知打哪來也不曉得下一秒要上哪去的貓,突然出現在落地窗前面,小守澤面前。銀白色的。一開始一人一貓玩得多開心,一直到他從砧板上拿了一塊魚。

牠不吃。貓居然不吃魚,不僅不吃魚,還對他拱起背脊。小學生守澤驚慌失措,他不曉得哪裡出了錯,故事書上的貓明明都吃魚,只有這隻例外,牠甚至鄙視魚,鄙視給他魚的守澤。銀色的貓輕盈地跳上橘子樹,跳到圍牆邊,沿著來時路,最終消失不見,呆若木雞的守澤君站在原地,手裡仍然抓著魚。

 

嚴格說來那甚至都不算齟齬,畢竟有些不愉快之所以產生雙方多少都有些問題。貓是高傲的,來不來走不走全看對方心情。

守澤千秋也希望自己是高傲的,有永遠都不受到絕望打擊的堅強的靈魂。

 

但總是事與願違。

 

 

 

略過用保鮮膜包好的一大盤塔香茄子,拿起冷藏架上的牛奶,把紙盒裡剩下的全喝乾,打開水龍頭沖去盒中殘液。回到客廳,已經進廣告,卻依舊出現了那只貓,與他的小夥伴。

將雙手盤在沙發上,盯著電視看。又出了新單曲,還有精選輯,在全國巡迴的空檔,到他家炒了一大盤茄子。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吃進肚子裡。

 

抓起遙控器,把電視關掉,換下家居服準備外出,抓起鑰匙和錢包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手機,最後還是沒拿。

把棒球帽扣到頭上,戴起眼鏡,將車開出地下室。雲壓得很低,似乎要下雨,在市區兜兩圈,隨便找間店吃過早點,他駛上快速道,一路直奔海邊,結果在車子熄火的那一霎那,居然下起了傾盆大雨。守澤瞪著那雨簾,三秒後毫不猶豫地把腳上穿的球鞋踢進車子裡,冒著大雨衝了出去。

 

海水是近乎於黑的深藍色,明明那麼狼狽,他卻覺得一陣輕盈,忍不住大叫大笑,揮舞雙手,如果路人看見了肯定把他當神經病,可這麼大雨,還跑到海邊來的人,神智也不見得就清楚到哪裡去。

 

高中的時候,他們曾並肩坐在沙灘上,溫暖的海水撫著腳踝,守澤手裡的煙花早已熄滅,來幫忙賣周邊的瀨名泉嚴重發著牢騷。這個人總是滿嘴不願意,手裡的工作卻從來不曾含糊。他那麼努力,應該得到獎勵。守澤經常想,像瀨名泉這樣的人,應該得到很多祝福,很多愛。可是後來他發現,他們真正想要的東西,永遠都在一米開外,在伸手可及之處。卻絕對不會屬於自己。

 

雖然全身濕透,守澤卻覺得平靜多了,彷彿這陣子團在胸口的鬱結全都被雨水沖洗掉。他將濕透的頭髮向後攏,提著鞋赤腳坐進車裡,脫掉溼答答的T恤,打開車裡的暖氣。

 

 

到家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圍欄邊五彩繽紛的水氣朝著陽光冉冉上升,他提著裝滿泡麵和零食的便利商店塑膠袋,心情愉快,哼著沒調的歌,從電梯口走出來。貓已經窩在他家門口,聽見腳步聲恨恨地抬頭。

 

他心中再次烏雲密布。

 

 

守澤一個人的時候,偶爾會沒頭沒腦地哭,或莫名其妙想要獨處,體會一下孑然一身的滋味,才更能明白被人支持的可貴。他高中時曾有一次,就只有那麼一次,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被人看見他的眼淚,他覺得丟臉,覺得慚愧,覺得自己像是被撬開了總共一千層的秘密的鎖。所以此後他更加小心翼翼,放假的時候總是獨來獨往,破壞別人的夢想也就等於破壞他自己的夢想,那些令人提不起勁來的私底下的另外一面,他一個人承擔就足夠了。

 

「為什麼不進去?你不是有鑰匙?」守澤一邊問,一邊轉動門鎖,鑰匙串上的鯨魚打在門板發出清脆的聲響。貓仰頭看他,目光熒熒,略帶憤怒。「坐在這種地方,要是被鄰居看見了多不好,而且你不老是說我家這條走廊很髒。」

「超髒,髒得要死,簡直令人難以忍受。我不是跟你講過幾百萬次,每天至少要掃一次地?你老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超、煩的。」

「放假的時候,我想要休息。」

「那個總是無意義地浪費體力、精神的傢伙現在居然說什麼『想休息』?你是在破壞你自己的形象。」

「無所謂。反正是在瀨名面前。」

「所以你承認自己在其他人面前都在裝模作樣。」

「我不承認。我在其他人面前並沒有裝模作樣。兩個都是真的我。」

 

瀨名泉持續瞪他,並且依舊固執地坐在地板上。守澤租的公寓有規定,不能在大門外面放私人的東西,於是整條走廊空蕩蕩的,連一隻鞋都沒有。

 

他只好硬是拖起他的『私有物』進門。

 

 

「你為什麼溼答答的?你沒帶傘?你剛剛去哪裡了?為什麼不接電話?」

瀨名連珠炮似地問,這次守澤一聲不吭,沉默有的時候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手段。他把食物放進玄關裡。對方一開始掙扎,守澤便老實地鬆手。

輕易放棄原非他一貫的作風,只是一廂情願,對方也不見得領情。

「餓了吧?看你這樣,八成沒吃樂屋裡的便當,還空著肚子。昨天的茄子,雖然味道黏在微波爐上會很討厭,但我可以幫你熱一下。」

再次試探性地拉了一下瀨名的胳膊,對方這才踉踉蹌蹌心不甘情不願地跌進了他家玄關。守澤關上門,瀨名一屁股坐到玄關的木頭地板上。

守澤離開家的時候沒拉窗簾,地板上那人背著光,臉上的表情有點模擬兩可。守澤鞋很濕,沒法蹭掉,只好蹲下來解鞋帶,解好了自己的順手解瀨名的,然後把他的球鞋和瀨名的皮鞋都脫掉,瀨名氣勢洶洶地扯住他的頭髮,守澤單腳跪在那人身邊的地板上。他們較勁似地接了吻。

 

 

「你真的不去?」沙發上,瀨名睨著他。

「人家沒請我,我去多奇怪。」

「可以看見很多懷念的面孔。我聽說天祥院那傢伙也興致勃勃的。」

「天祥院?他這幾年不是都在國外?……如果你不想去,又何必勉強?」

「並沒有勉強。別說得一副你什麼都懂的樣子,超煩的。」

「我去替你微波午餐。」

 

守澤起身,繞過瀨名身旁,順手提起塑膠袋。早知道瀨名會來,他就不會買泡麵,因為接下來瀨名肯定要嘮叨,但他此時此刻看起來似乎沒那個心情。

 

畢竟就是明天。

 

今天開始第13個小時之後守澤終於抓起手機,明星給他打了電話,天祥院也插了一腳,他們八成想把昔日同窗及學弟的婚禮搞成夢之咲OB集會。

 

瀨名應該是第一個收到喜訊的人。新郎不只親自登門造訪,甚至還三番兩次打電話。守澤非常清楚,因為他經常就坐在瀨名身邊看特攝劇的重播。

 

關掉頭頂上的燈,留著身後遠方飯廳的。抽象畫一樣的光把瀨名的臉映得光怪陸離。話筒對面是個多麼禮數周到又小心翼翼的孩子,瀨名講電話的表情卻永遠都像即將潰堤的水壩。屋子裡明明開著空調一點也不冷,他卻經常一邊講電話一邊哆嗦,守澤好幾次都想自己是不是應該離開,去拿件外套來給他披上,或者讓瀨名獨處,自己一個人去面對他心裡那個結。

可他又於心不忍。

英雄不能無視任何一個情緒不穩的昔日同窗,他無法不去守護弱者,但是守澤千秋漸漸明白一件事,他或許可以是任何人的英雄,卻大概永遠都無法成為能夠拯救瀨名泉的存在。

只好面無表情地看著電視。以自己就在這裡的這個事實來盡一份心力。身旁瀨名基本上只用嗯、嗯、我明白之類的詞彙持續對話,那些語助詞和電視劇的台詞相互穿插。正義永遠會得到伸張,邪惡永遠會遭到剷除,正因為不管看幾遍都扣人心弦,老掉牙的劇情才會反覆上演。十個人裡面或許有八個人會說,初戀總是沒有結果,這不是老生常談,只是數據如此。但大家依舊陷入熱戀,又不依不撓地一再失戀,因為這本來就是人情之常。

 

守澤從不覺得自己和瀨名能成為那之中的例外。

 

 

 

他一個人入席,因為瀨名遠遠看見新郎就手舞足蹈地抓著單眼相機衝進了休息室。守澤還是來了,因著某人近乎強逼的邀請。同桌的天祥院看起來精神不錯,話有點多,臉上掛著那種隨時準備使壞的笑容,他身旁的蓮巳敬人則略有點憔悴,差不多每四分鐘看一次表,口裡喃喃著這裡人太多英智你不行快點跟我走飛機要飛了之類云云。

開席時間延遲,也不算稀奇的事,男女主角都是當紅偶像,電子和平面媒體擠爆會場。穿著亮晶晶西裝的明星和抱著下腹的衣更來跟他打招呼,明星的左手和右手各戴一個亮晶晶的俗氣戒指,衣更則一臉胃痛的樣子。

守澤感到興奮,他熱情摟抱昔日社團學弟並糾纏不休直到燈暗為止。

 

瀨名一直到致詞結束才回到座位,回來之後一口東西都沒有吃,天祥院笑著調侃他說「還以為瀨名君會出示『遊君寫真集』跟新娘示威哩」,瀨名則回他「我會把那種寶物隨便帶來人多的地方嗎?你這笨蛋不懂就給我閉嘴啊超煩的那麼久沒見你還是一樣煩人。」一類的話。

表情和態度卻沒有什麼變化,就和雜誌上拍出來的效果無差,樣版似的笑容,只有衣服配件一項項換過去。『和遊君認識很久了,一直把遊君當成重要的弟弟看待,今後也請兩位新人,過著幸福的生活。』說著詞不達意的話,也不曉得是什麼時候撰的稿,念稿子的時候腦子裡又在想些什麼。

 

沒戴眼鏡的新郎和新娘一起來給喧鬧的學長們逐一敬酒,新郎一路走來已經被灌了不少,耳朵都紅了起來。瀨名放下酒杯,擁抱新郎,閃光燈在兩人身後劈哩啪啦響,守澤都差不多可以想像明天體育報的頭條。

結婚真累人。守澤沒頭沒腦地想。他用刀叉切開眼前的牛排,瀨名仍舊站著,手裡捏著沒有喝過的紅酒杯,一直目送著同一個方向。

 

去了二次會。

三次會的時候Trickstar合體在KTV舞台上唱了組曲。

四次會的時候新娘撐不住先走,新郎吐了。

終於沒有人再提五次會的時候,守澤背著瀨名離開。

 

 

 

瀨名很輕,轉成只帶點警告意味的紅色的閃爍的信號燈彷彿在唆使什麼,他走下紅磚道,通過馬路。經過兩個招呼點都沒計程車,他只好一直走。

瀨名經常送他回家。因為守澤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喝醉,因為瀨名一定會送他回家,因為除了瀨名以外也沒其他清醒的人。沒人知道守澤家的地址。

 

所以他才每一次都喝醉。

 

 

走過第三個十字路口的時候,瀨名醒了。他「喂、喂、放我下來」地嚷著,扯他頭髮。守澤細聲喊痛,但沒有遵從他的指令。

 

你可以喜歡一個人多久。

身後的瀨名忽然問他。

 

守澤一聲不吭。

 

你覺得自己可以喜歡一個人多久。

他還是不說話。

 

瀨名沉默下來。

 

環住脖頸的瀨名的手隔著西裝,冰冷的體溫傳了過來。

 

被逼入絕境,最後大逆轉,大爆發,無論何時只要有人呼喚就會飛奔而去的才是英雄。守澤想。就算可能無能為力他也要守護。守護自己的這份心意。

 

就算沒有結果。他明知道沒有結果。卻還是想努力。不努力不行。

 

他發現自己在哭。窸窸窣窣的。像是春天的雨露。打在台階上也沒有發出聲音。他顫抖著肩膀。稍稍把身後的瀨名往上抬了一點,繼續往前走。

 

他知道自己可以喜歡一個人到什麼時候。

 

直到太陽打從西邊出來,或者整個地球的海水都蒸發。

 

END

 

[破曉]

 

瀨名泉的心情糟透了。

 

要不是那個表情猥瑣的小報記者對他糾纏不休,他都還不知道自己成了近期內最火紅的緋聞男主角。打從遊君模特畢業後他已經有多久沒在雜誌出刊日衝到便利商店把貨掃蕩一空。

泉看著八卦雜誌上,斗大的自己的名字,他用力捏爛雜誌的封面。

 

(捏爛的雜誌最後自費買了)

 

「開什麼美國玩笑。」事務所的會議室裡,他惡狠狠地說。「開什麼美國玩笑!」他第二次咆哮,「超、煩的!我為什麼非做這種事不可!?」

「瀨名君,這件事社長也同意了,就拜託你配合一下……」

泉把八卦雜誌扔到manager頭上,拎起包包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糟透了,真他媽的糟透了,但真正糟透的,是他這個當事人,居然最後才知情。天知道消息是否已經傳遍世界各地,天知道那個誰會有什麼反應。

 

對怯生生的新來助理的攔阻充耳不聞,他快步走進電梯,按下關門鍵。

 

 

這個時間點千秋應該在家,泉昨天才確認過他的schedule,可是門卻打不開,千秋從裡面反鎖。這是個好習慣,畢竟裡面住著當紅偶像,炙手可熱的特攝劇演員,但手裡拎著裝滿沉重啤酒罐的塑膠袋的泉依舊不耐煩地伸出食指猛按門鈴。他的體感時鐘壞了以致於他覺得自己彷彿等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以致於門打開的時候他無法顧及現在的時間是凌晨2點,他對著屋主大聲咆哮:「你是死啦?那麼久才來開門!明明只是個守澤,超煩的!走開!」

「啊?現在是怎樣?瀨名你幹嘛……」

剛從睡夢中驚醒的男人都還搞不清楚狀況就被一把推開,泉兀自走進屋裡,千秋只好悻悻然地把門關上。泉環視客廳,發現茶几上擺著泡麵碗,電視還開著,正在播深夜動畫,沙發下陷,顯然千秋又在沙發上睡著。他回頭看千秋,他正在打哈欠,左手撓著頭髮右手伸進運動服裡,抓了兩下肚子。他突然一把火,這傢伙不可能不知道吧,新聞都報了週刊都登了名嘴都大肆宣揚了,如果能先知會他一聲的話也不至於鬧到今天這個地步,又為什麼一點反應也沒有,當然千秋可能覺得自己並不處在必須有所反應的那種立場,好吧泉知道關於這點他也有錯,可他就是很不爽。當然他自己有家不回卻老是賴在千秋家這也是很糟糕,但千秋總是主動把門打開引狼入室難道不才是大問題嗎。

 

看他一直站在那裡凝視著什麼又彷彿憤怒著什麼,千秋的反應卻只是回到沙發上,繼續睡大頭覺。也是啦這傢伙今天應該很累,拍的是動作片,吊的是大鋼絲,打的是大魔王,不累才怪呢但你看我這麼火你居然還他媽的睡得著!

 

泉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力道之大連沙發上的千秋都往上彈起,他抓起搖控器,調高音量,然後啵地一聲拉開了啤酒罐的拉環。

 

那邊的千秋似乎非常費力才撐開右眼的眼皮。

 

「瀨名你不是吧?凌晨兩點喝酒這不像你……」

「少囉嗦!超煩的!你閉嘴!」他連珠砲似地轟回去,千秋立刻放棄似的閉上眼睛,啤酒在口腔裡發酵,舌尖微微發麻。凌晨兩點喝酒確實有害健康,而且肯定導致發胖。年輕的時候他不碰酒,甚至碳水化合物的攝取都要經過嚴格的計算考量,但隨著工作壓力增加,他冰箱裡囤積的啤酒數量也逐年增加。

 

 

 

他第一次喝酒是在喜宴上。總覺得不喝不行。聽說酒精可以麻痺神經,結果也確實奏效。紅酒一瓶一瓶送上來,接著是威士忌和白蘭地,他們曾經的暴君,前學生會長最初起鬨,接著好言相勸,最後叫人把酒全都撤走。但泉沒有放棄,他想喝可以去別桌討。千秋坐在他身邊動筷,一句話也沒有說。

 

在與昔日夥伴以組合形式持續偶像活動的同時,泉也把觸角伸向戲劇圈,就在那樣的情況下與千秋重逢。他們都是客串,主演是某大手俳優。

畢業之後泉和高中同學幾乎沒聯絡,千秋一看見他就興奮得喋喋不休,都畢業幾年了還是吵得令人想開罵,叫上剛好OFF的薰,算是開心地聊了一晚。

 

知道千秋搬出實家獨居也是在那一天。

泉滴酒不沾,就總落得個必須送喝醉的人回家的窘境,送回去之後才發現千秋住的公寓和他的公寓只有一個地鐵站的距離。千秋的屋子和他這個人一樣大剌剌,沙發上都是換下來的衣服,桌子上全都是泡麵碗。

本來想把人送回家立刻走,他雖然沒喝酒可身上都是居酒屋裡沾上的煙味,結果千秋跑進廁所吐了三次,他實在擔心。只好收拾乾淨沙發在上頭輾轉一夜,隔天千秋醒來的時候泉因為睡眠不足所以一邊用冰箱裡現有的東西作早餐一邊朝著他大發雷霆,對方卻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樣子,只是傻笑。

 

瀨名好像太太喔。

 

泉用盡全力把鍋鏟朝千秋扔過去。

 

 

 

他那時候心裡總有些事,千秋也一樣,在一起久了發現千秋不為人知的另外一面,稍微有點隨波逐流似的,有點消極,欲言又止。但泉不說,千秋也不提,自己的事情,跟別人說了又有什麼用。他們也不是對方的誰。

有很長一段時間,泉不知道千秋的心情,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在一起的時候總覺得稍微有點相互利用的意思,所以也不會吝嗇替千秋作家務或者做飯。泉本來就很擅長做這些事,也樂意看千秋盯著茄子一臉苦惱的樣子。

在喜宴喝醉那天晚上,他們乘著酒力作了,之後一去不復返,睡在千秋家這件事,終究成了家常便飯。泉意識不清,但滴酒未沾的千秋很清醒,隔天醒來,泉只覺得難為情,卻被眼睛稍微有點哭腫的千秋吻了。他無從抵抗。或許從一開始就沒什麼抵抗的意思。只要千秋不再哭泣,要他做什麼都可以。

 

 

泉灌第二瓶啤酒的時候才感覺有人碰他。千秋斜倚著沙發的椅背,半睜著眼睛,摸他頭髮。泉有點惱火,但忍著沒發作。他髮尾的捲纏著千秋的手指,千秋的手指上纏著繃帶。

 

你受傷了?

沒事。

 

千秋閉著眼睛,喃喃自語。他的睫毛本來就長得過份,在電視光線下面拉出更深的陰影,像是潛伏著某種晝伏夜出的妖精,完全不是英雄該有的類型。

泉挨過去,不多久嘴裡的啤酒味就消失掉,多了一點泡麵的味道,搞不清楚什麼是什麼,耳邊轟隆隆的,全身上下像有火燒。

 

瀨名身上好香。

 

千秋迷迷糊糊地說。每次都這麼說,好像沒有別的台詞可以用來調情。泉總是忍不住生氣,覺得這傢伙真是個笨蛋,偏偏又非常可愛,他稍微有點惱羞成怒。只好不停抱怨:他一腳還踩在地板上,姿勢太糟,地點不好,但千秋睡眼惺忪地沒聽進去。千秋已經知道死纏爛打到最後,泉就會自暴自地由著他。

 

他們之中的一個誰在茶几下面摸到了套子。真是千鈞一髮的時候。

 

 

 

泉去洗了澡,千秋隨後洗了。他們關掉電視,躺進房間的床上。

 

千秋伸長手,泉稍微挪動身體,比剛剛靠近一些,但還沒到完全貼附的程度。泉去碰千秋的眼瞼,藏在裡面的眼球動了動,像貓撲著皮球。泉盯著千秋的臉,如果這人開口的時候顏值八十分,那麼閉上嘴的時候就有八百分。

 

「睡不著?」閉著眼的千秋開口,卻很神奇的沒有貶值。

「嗯。」泉坦率地承認。他覺得在床上還彆彆扭扭很蠢,重點是他並沒有繼續鬧彆扭的體力。

「讓我來為睡不著的孩子唱一首歌!正義的夥伴~朝向著太陽~」

「吵死了。超煩的。閉嘴。」

 

千秋哈哈笑了。泉也忍不住笑出聲。溫暖的大手伸向泉的後腦杓。剛剛吹乾,非常蓬鬆的銀灰色的捲髮。因為泉的頭髮總是顯得很整齊、很柔軟的樣子,沒有打理的時候稍微有點乾燥。像這樣撫摸他的頭髮,是千秋的壞習慣。

 

「守澤,我有話想跟你說。」

「沒事。因為我來了。只要有我在你就不用怕了…….」卻被沒頭沒腦地阻止,千秋打出一個大大的呵欠,接著抱緊他。

胸口貼在一起,泉聽見千秋心跳的聲音,很平靜、稍微有點慢,彷彿要催人入夢一般。

旁人看起來好像他姿態多高,可泉老是被千秋牽著鼻子走,他那種把人帶走不讓人說不聽人解釋的氣場太強。泉覺得千秋這樣真是挺好的。雖然他也喜歡使他煩惱,可千秋真的哭得肝腸寸斷的時候泉又打從心底捨不得。

 

 

 

凌晨時分的大街上,千秋背著他。遠處車燈轉瞬即逝,信號燈在街角忽滅忽明。千秋的背脊很溫暖。泉並非真的難過,他心中充斥著祝福與溫情。

他的感覺其實更像是,丟失了某件從小到大一直珍藏著的心愛之物。

 

你可以喜歡一個人多久。

泉開口。並非真的渴望得到解答,也曉得千秋肯定會敷衍他。

 

你覺得自己可以喜歡一個人多久。

 

卻連敷衍都不肯。

 

泉環住千秋的脖頸,閉上眼睛。接著忽然發現千秋在抖。短促的嗚咽,被緊咬在嘴裡。泉慌起來,他不曉得千秋為什麼哭。他是否說錯了什麼,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知道。倘若千秋能夠不再流淚,他什麼事都願意做。

 

泉無法想像,如果此刻千秋不在他身邊,他會變成怎麼樣。

 

會變成沒有錨的船,一定永遠永遠都無法靠岸。

 

在千秋身後體會到那份苦澀之後,泉明白了自己的心情。

 

他在心裡發誓,從今以後,絕對不會再讓這個男人哭泣。

 

 

 

「你不聽我還是要說。那是事務所為了新劇在炒作,怕我反對所以等消息曝光了才告訴我。我今天已經嚴正反應過了,我本來不想說,但又怕你之後來煩。喂,守澤,你睡了嗎?……」

 

其他任何人都無所謂。就只有你。

 

 

面前的千秋呼吸平穩,鼻翼歙張,泉垂下眼簾。他突然很睏,他覺得千秋大概能理解。或者不理解也無妨。反正他在這裡,反正他們今後還要在一起。

 

「……晚安,千秋。」

 

泉閉上眼睛。

 

窗外的天空正要破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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